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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世界民谣之旅”的第七十九期。除了你现在看到的图文版，还有在喜马拉雅播出的电台版。上一期我们介绍了一首缅甸民谣和一首泰国民谣，这期我们继续向东，看看柬埔寨和越南。

很长时间以来，我对柬埔寨的了解只有吴哥窟和红色高棉，关于这个国家的音乐则是一无所知，可以说我是专门为了这期内容才开始认识柬埔寨的。虽然现在柬埔寨是个不发达的传统农业国家，但它曾经也有过辉煌，真腊王国在吴哥王朝时期，除了版图扩大到几乎整个中南半岛之外，在建筑艺术等文化层面上也非常繁荣。然而15世纪之后，柬埔寨便走上了下坡路，先是成为越南和暹罗（今泰国）的双重附属国，1863年又成为了法国的殖民地。1953年独立之后不久，柬埔寨卷入了越南战争，然后又被美国与南越军队入侵，再之后又是红色高棉的恐怖统治时期，数百万人在此期间非正常死亡。直到1993年，柬埔寨国王重登王位，国家又恢复了君主立宪制，才终于进入了一个整体相对稳定的环境。越南占领时期和红色高棉时期一共遗留了600万颗埋好后还未爆炸的地雷，直到今天依然时不时有人不小心踩到，如今有4.5万柬埔寨人因此终生残疾。可见战争虽然结束了，它对人们的伤害却久久挥之不去。对于多灾多难的柬埔寨，我选择的歌曲是《柬埔寨的未来（The Future of Cambodia）》，来自柬埔寨茶佩琴（Chapei Dang Veng）弹唱大师空奈（Kong Nay）。空奈是红色高棉时期存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音乐家之一。收录这首歌曲的专辑很有意思，叫作《湄公河三角洲布鲁斯（Mekong Delta Blues）》。大家可能知道，布鲁斯音乐的起源就是“三角洲布鲁斯”，但那是美国的密西西比河三角洲。虽然说今天介绍的这张专辑里曲目的风格按道理说和布鲁斯应该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同样是弹拨乐器弹唱的形式，同样来自一条大河入海前的三角洲地带，歌者所属的民族也同样承受过巨大苦难，所以听起来真的是有很多相似的感觉。在这张专辑里除了空奈大师之外，他的女徒弟萨维·欧池（Savy Ouch）也演唱了部分曲目，可以算是柬埔寨茶佩弹唱艺术的传承了。在电台版里我还会播放一首萨维演唱的《高棉女士的品德（Khmer Ladies Virtues）》。

刚才说到了“茶佩弹唱”，那茶佩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乐器呢？茶佩属于长颈拨弦乐器，琴身比较大，既不能说是方形也不能说是圆形，应该叫作“直边椭圆形”。常见的茶佩有两根尼龙琴弦。奇怪的是，很多两根弦的茶佩在琴头上却装有三支弦纽，那是因为还有一根共鸣弦从高高的木片品格中间穿过，藏在那两根弹拨的弦后面，这也造就了茶佩独特的松散音色。茶佩弹唱是这种乐器最常见的使用方式，歌曲内容包括社会评论、讽刺现实、传统诗歌、民间故事或佛教故事等。这种传统音乐在柬埔寨有多种社会功能，例如保护传统文化、传播宗教知识和社会价值观、表达政治观点、娱乐、增加社区凝聚力等等。这么一说，又和我们在世界各地都介绍过的吟游诗人类似了。在红色高棉时期，茶佩的传承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一度濒临失传。2016年，它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近些年空奈大师的健康开始恶化，已经无法表演了，但他的徒弟以及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复兴这种美妙的乐器以及茶佩弹唱这种音乐形式。回到这首《柬埔寨的未来》，虽然我不知道歌词的具体内容，但我猜应该是一些美好的祝福吧。

现在我们来到了越南。大家对越南应该比柬埔寨更了解一些，关于越南的历史文化信息网上也有很多，我就不在这里介绍了。在越南民谣中，我选择的歌曲是郑公山（Trịnh Công Sơn）的《炮弹声中的摇篮曲（Đại bác ru đêm）》。郑公山是20世纪越南最著名的音乐家，一生创作600多首歌曲，其中许多具有鲜明的反战色彩，被琼·贝兹誉为越南的“鲍勃·迪伦”。在他的作品中，反战诉求、佛教思想和民族情感交织在一起，非常能够引人深思。要指出的是，郑公山作品的民族情感并不等同于爱国主义，更多是对人道主义的呼吁。和前几首传统民谣不同，这首《炮弹声中的摇篮曲》明显是一首当代民谣。它吉他弹唱的形式虽然不能代表越南的民族文化，但它的精神却反映出包括越南在内所有经历战争伤害的民族共同的情感。下面这段歌词是根据越南语翻成英文的版本然后我自己又翻译成中文的，因为歌词有很多重复的内容，而且有一些翻成中文太直白我就去掉了，节选了一部分分享给大家：夜夜传来的炮声在小镇中响起街上的清洁工停下工作，驻足聆听炮火经过这里，唤醒了母亲炮火经过这里，折磨着孩子火焰照亮了山顶夜夜传来的炮声在小镇中响起街上的清洁工停下工作，驻足聆听每个夜晚，婴儿从睡梦中惊醒黄色的房子被炸毁，还有黄色的身体每晚是什么点亮祖国的眼睛夜夜传来的炮声在小镇中响起街上的清洁工停下工作，驻足聆听未来像枯叶搬纷纷落下炮声像没有誓言的咒语孩子忘记了生活，每夜在焦虑中等待夜夜传来的炮声在小镇中响起街上的清洁工停下工作，驻足聆听炮声成了摇篮曲，摇晃着黄色的身体炮声变得熟悉，像一首悲伤的序曲孩子们还来不及看祖国一眼，生命就已逝去

郑公山的作品从一开始就常常遭到越南政府的审查和封禁，1975年还因为歌曲中的反战主张而被判刑。但最终，他还是获得了官方的认可与嘉奖。2001年，62岁的郑公山与世长辞，在他的葬礼上，数十万人自发组织了一场越南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音乐会来纪念他，送葬队伍的规模也仅次于胡志明，是越南历史上的第二。歌词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大家自己感受就好。其实我选择这首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自己写过一首和它内容非常类似的歌，也是战火中的摇篮曲这样的背景设定，我的歌叫《晚安，世界》。我是在得知俄乌战争开始的那天写的，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郑公山，也没听过他的这首歌，更没有看到歌词的中文翻译。我并不是想说自己和大师有什么共同点，能想到这种设定的创作者应该还有很多。俄乌战争似乎是别人的战争，炮弹没有一颗落在我的头上，可是谁能保证下一场战争又会在何时何地爆发呢。我只是想说即便一首又一首的反战歌曲被人们传唱，战争还是会再次发生，而当战争再次发生，依然会有新的呼吁和平的歌曲被唱出来。我不知道音乐能不能改变世界，也许不能，或者需要很久很久，但是至少音乐可以疗愈一部分伤痛，警醒一部分人，那也就还算有价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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